卢作孚：以建设作革命前锋

　　1925年，卢作孚在上海监造民生公司第一艘船“民生”轮时，挚友恽代英代表毛泽东和周恩来，从广州黄埔军校北上，力劝卢作孚南下广州与他们“共襄大业”。卢作孚在表示感谢的同时告诉他，民生公司的事业刚刚起步，他不能放弃对董事、股东和员工的责任。据当时的旅馆经理说，他俩为此“舌战了三天三夜”，最后达成口头协议，一个干革命、一个搞建设，相辅相成，殊途同归。

　　卢作孚18岁走上社会，参加了保路运动和辛亥革命。面对多次革命成果付诸东流的历史教训，他作了认真严肃的思考。1930年1月，他在《四川人的大梦其醒》中写道：“人都以为革命问题是先破坏后建设，亦就把它截成两个时期：一个是破坏期，一个是建设期。在破坏期中只努力破坏，只训练人怎样去破坏。因为破坏有了若干回训练之后，这一段工程亦或许终于成功了，但绝不是革命成功了。革命还有一段重要的工作是建设，到这时才开始，而且每每没法开始——因为向来只在破坏，没有经过建设的训练，于是失败紧跟于成功之后。革命人物循此错路，每不觉悟。”他总结历史教训和自己的感悟说：“如果认为革命是一桩完整的事业，便不能把破坏与建设截成两段，必需且建设且破坏；而且必需以建设的力量作破坏的前锋，建设到何处，才破坏到何处。再进一步说：先要有好的建设，然后有快的破坏。河下有一只好的轮船，坏的木船便揽不着客货；乡下有一个好的学校，坏的私塾便招不起学生，这便是显然的例子。”

　　卢作孚还对他的三弟卢尔勤说过，“干革命就不宜单一地为革命而革命，必须要多方面努力创造条件，以资协作。所以还要做造福人民，使他们看得清、受得着、深信不疑的实际好事，首先转变其社会不良的倾向，那才能将伟大的革命事业贯彻到底。”为了建设员工理想的企业、农民理想的乡村、公众理想的社会，卢作孚殚精竭虑付出了毕生心血。无论是四川泸州的学校教育改革，还是成都通俗教育馆的民众教育实验，无论是以长江巨擎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为核心的实业开拓，还是以重庆北碚为中心的嘉陵江三峡地区现代乡村建设，他都“以建设的力量作破坏的前锋”，亲身垂范，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去改天换地。

　　为了“把天国移到人间，亦可以把凡人渡到天上”，卢作孚首先在北碚做出示范。1927年，他受政府委任为四川江（北）巴（县）璧（山）合（川）四县特组峡防团练局（后称峡防局）局长，主要任务是剿匪和维持治安。然而他上任后颁布的第一个文告，不是如何剿匪，而是《建修嘉陵江温泉峡温泉公园募捐启》。其中写道：“将来经营有绪，学生可到此旅行；病人可到此调摄；文学家可到此涵养性灵；美术家可到此即景写生；园艺家可到此讲求林圃；实业家可到此经营工厂，开拓矿产；生物学者可到此采集标本；地质学者可到此考查岩石；硕士宿儒，可到此勒石题名；军政绅商，都市生活之余，可到此消除烦虑，人但莅止，咸有裨益。”这就是如今还闻名遐迩的北温泉的由来。除此之外，北碚城区内还建了一个平民公园，即现在的北碚公园。当时的公园里花草树木、飞禽走兽、大道小径，应有尽有，用片石铺就的“之”字路（如图）至今犹存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北碚城区本身就是个大公园。仅举一例说明：在1932年峡防局对植树造林工作所做的记载中这样写道：“体育场之左侧山坡，原系东岳庙旧地，因住持乏人，庙宇失修，竟成荒废。峡局以该地地势高敞、风景绝佳，于此培植森林，不但可以点缀风景，尤可布置公园，特于是处相度地势，审查土质，开辟道路，筑坛作室，以为园庭之准备。选造风景林，植有落叶松一千五百株及三角枫一千株。次于沿路及隙地，植法国梧桐、白杨、青杨、洋槐、合欢铁树、西湖柳、棕竹、龙爪柳、冬青杨柳、四季柑、桃、李、梅、杏、石榴、桂花、夹竹桃、紫薇、紫荆、海棠、玉兰、木笔、芙蓉等各就所宜，栽植各树，共计二万四千株。观叶观花观果，无不曲尽其妙。或红或紫或绿，举皆表显特别风趣，以成为今日之博物馆及平民公园之大观。”受到这样的熏陶感染，民间也纷纷响应，包括学校、街道、工厂、医院等都自动参与植树，以致“北碚富绅受植树运动之影响，自动向本署购买法国梧桐五十株，美国白杨一百株，植于宅舍前后以配风景。”

　　一位北碚的朋友曾告诉我，有对外地夫妇慕名到北碚旅游，向当地人问路：“这个公园的出口在哪里？”原来他们把北碚城区当成了一座大公园。这些史料和现实都雄辩地证明了，卢作孚“做造福人民，使他们看得清、受得着、深信不疑的实际好事”不是一句空话，革命与建设相辅相成是做得到的。（作者系卢作孚孙女 卢晓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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