沸腾的打麦场

　　□ 王国梁
“麦熟一晌。”一个烈日炙烤的晌午，麦子就熟了。熟了的麦子要“抢收”，不然赶上阴雨天就遭殃了。麦收时节无闲人，大人小孩的脚步几乎都是奔跑状态。割麦，运麦，打场，晒麦。最忙碌的地方，当数打麦场。
我记忆中的打麦场是沸腾的。麦子割回来，堆成小山。父亲指挥着一家老小开始忙碌，像一位临战前的将军，要打一场硬仗了，谁都不能马虎。打麦子是麦收时节的重头戏，亲戚邻居也都会过来帮忙，人一多，打麦场便显得更热闹了。
那时候我刚学了一个成语：热火朝天。用热火朝天形容打麦场上的场景，简直太贴切了，以至于后来我一看到这个成语就想到沸腾的打麦场。人们的劳动情绪高涨，气氛热烈，就像炽热的火焰照天燃烧一样。无论男女老少，到了打麦场上，仿佛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，浑身充满了力量。祖父和祖母年纪大了，负责干一些轻体力活。哥哥和姐姐十几岁，已经成了主劳力。我负责打下手干杂活，像个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。父亲总说我有眼力见儿，能看出活儿，这一点最得他赏识。
打麦机拉来了，立即安装完毕，开始工作了。打麦机剧烈的轰鸣声让打麦场的工作进入到最高潮。哥哥姐姐负责把麦子运到打麦机旁边，父亲和三叔负责把麦子送入打麦机，母亲负责收起打好的麦粒，我和祖父、祖母负责把散落到边上的麦粒扫起来。一家人各司其职，工作有序运转。“轰隆隆”的打麦机声，震得人耳鼓有些发麻，但手中的活一刻不能停。父亲的喊声更大了：“老大、老二加把劲，你们的麦子都快供不上了！”哥哥、姐姐立刻像听到军令一般奔跑起来，他们的脸已经花了，汗水混着尘土在他们的脸上恣意流淌。
打麦机不停地运转，大家也越来越累，但谁都不肯停下来休息，因为其他人家还等着用打麦机，不能耽误。况且，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，说不定啥时候雨点就落下来了，要赶紧把麦子打完。大家都忙得很，我也不敢懈怠。过了很久，我终于忍不住对父亲说：“爸，我累得喘不过气来了！”父亲看看几个孩子和不停忙碌的老人，招呼一声：“休息一下！”我们的脸上都是汗水和尘土，父亲打趣说：“这才好看呢，跟个小猫似的！”他一生把劳动当作最神圣的事，当然最喜欢孩子们的劳动时刻，连我们的小花脸都变得可爱了。
稍事休息，打麦机剧烈的轰鸣声又起，打麦场又沸腾了。一家人投入热火朝天的劳动，也可以说是一场战斗。这样的场景，有时会持续到半夜时分。最后，轰鸣声终于停下来了，我顿觉无比放松，立即软软地躺倒在麦草垛上。父亲则去查看打了多少麦子，他捡起几粒麦子放到嘴里嚼，满是笑意，好像在品尝丰收的滋味。
时光匆匆，很多故事都成了往事。如今的农村，家家都使用联合收割机，打麦场早已退出生活舞台。但沸腾的打麦场上的一幕幕，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中，也烙印在我的生命里。打麦子锻造了我的筋骨，也锻造了我的品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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