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驿之前的遐想

　　□ 陈青峰

　　一座古时的驿站，因有一片茂美的梅树林，便有梅驿之称。如今梅树不见踪影，梅驿不知在哪里。而这就是现今的广昌县驿前镇所在地。古道西风瘦马以及歇马的梅树、高墙深院的驿站，还有乱石铺街的村镇街巷，这一切在辚辚车马的喧嚣中浩荡着，远去岁月的画面，弥漫着唐诗宋词的气息。而那些旅途烟尘中不同服饰的人群与车马，不知从哪里来，更不知要到哪里去。

　　在梅驿之前的这个村镇，像古人一样作短暂的停留，随意地溜踏于时光的碎片中，可能也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。驿前古镇想必是出过一些人物有过一段辉煌历史，众多的公祠家庙、官邸别墅、商铺作坊等明清建筑都乐于充当这样的证明。如今在那黢黑凝重的色调中，仍可窥见其不同寻常的气派和各种精美雕饰的华丽。我在镇街错乱的巷子里，逐栋老屋看去，俯仰之间皆是陈迹，也不知道有多少接踵而至的脚印在这里重叠呢，慨叹之余，常常若有所思。

　　驿前古镇至今仍然是广昌白莲的主要产地和商贸重镇，人烟稠密，熙来攘往，屋瓦俨然，一派古风。我在这莲花簇拥的镇街踟蹰徘徊，时间仿佛静止：有时望入苍茫处，多少楼台似画中。

　　我对驿前大多数古屋门楼门额突出的几个柱子似的石头门簪，首先发生兴趣：粗看像个摄像的探头不知用来干什么；细看原来上面是一朵石雕莲花，卷纹花瓣十分清晰。这盛开的莲花妆饰在老屋门头，表明此地至少在明朝以前就盛行种植白莲。又因为“莲”与“廉”谐音，有着清寂高洁的寓意，所以这突出的门簪啊，我第一眼看见就留下突出的印象与记忆。

　　而最有特点的古屋是临水而筑的船形屋。此屋建在旴江源头岸边，门额楷书“清吸旴源”，意谓吸取旴江清流之精华，有着很高妙的意境。远望此屋，好似一艘逆水而上的官船，前舱、后舱、楼上、楼下、甲板、平栏、船篷，惟妙惟肖。20余间大小厅堂、厢房有序布置，就像是这艘巨船从船头至船尾各个不同的船舱。

　　站在船屋楼上凭栏，眼前荷花莲海，青山绿水，就如同坐在船中观看岸上景致，让人心旷神怡。然而，这毕竟是一艘搁浅的巨船，又像是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的孤帆泊岸，从它建起的那天起，就以一种乘风破浪的姿势，长久地停靠于此，它还有扬帆远航的那一天吗？

　　那些老屋都打下了久远岁月的烙印，折射出很多古典的信息。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栋明朝正统四年建筑的石屋，石门、石柱、石梁、石檐板、石地面，都是用光滑的细面石建造而成，门楼各处刻有双凤朝阳、龙凤呈祥，石柱座上八面玲珑，雕有狮、象、鹿、鹤、莲花、文房四宝、花卉等精致图案，寓意祥瑞美好，有着很浓的传统文化气息。那引人注目的大厅堂里的12根8米高的大石柱，据说当时屋主是用36根黄金换来的，现在这些石柱仍牢牢支擎着屋顶大石梁，宏大的石屋看不到一丝半点粗糙的建筑痕迹，石块之间衔接无缝，照样雕龙镌凤，流光溢彩。屋内冬暖夏凉，至今仍显出它当年的高大宏阔富丽堂皇，堪称江南建筑一绝，这至少表明驿前这个边远的村镇曾经也是“阔”过的。

　　在镇街鹅卵石铺就的古巷中随便走着，宽厚与逼仄、陈旧与不凡、冷清与落寞，使人感到如闯进了一座从未有人光顾过的古藉书库。一处处古屋，修旧如旧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与利用，它们看起来外枯而中膏，天生丽质与后天创造，都有着相当深厚的沉积，像是一幅触手可及的古老的风俗画，写满了沧桑与风月，深藏着回不去的时光和斑斓的旧梦。

　　我曾经在一栋古屋里观看了一场皮影戏，只见宽阔的厅堂搭起小小的皮影戏台，蒙着红布的后台似乎有人在里面动作和配音，人们或坐或站散乱地观看着，那样一派颜色、声音和古老的气息，与古屋的风韵十分的协调。偶然间我还瞥见一口古井，井沿磨损如残缺的弯月，那是吊水的麻绳在无数个日子里打磨而成的呀。当年这宁静的石巷屋檐下，肩挑手提往来汲水的人群有多少？情节模糊，无法追溯，所有的画面与声息消失无踪，就像是没有发生。古井的深邃是没有人能估摸得透的，那井圈就如一张没牙的嘴巴，在这样一个幽静的角落，仍在悠悠叙说着远古的岁月和如烟的往事。

　　驿前有故事，鳞次栉比的古建筑，青砖黛瓦，飞檐翘脊，宁谧中斑驳的光与影，看似一幅画，听像一首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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