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灯

　　□刘景明

　　盆山村头过个坳，坑端渗出的溪流，沿西北左拥右抱，一股劲地奔向桃江河。隔河而望，那座古老的围屋，游廊小巷，谷场粮仓，牲棚磨坊，花台水井一应俱全，因出了一个进士，家谱记为文渊围，围内的祠堂，盆山人家添丁庆贺仪式最为隆重，称作“暖灯”堂。

　　“暖灯”习俗始于明清时期，丰富而隆重，祖辈遗风。腊月小年，添丁人家进祠堂“掸尘”“贴春联”，大年三十挂灯，元宵节祠堂张灯结彩，老者主持“赏灯、闹灯、赏灯宴、送灯”，灯与鼓珠联璧合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庚戌中秋，年过而立的盆山村民办教师田源喜添一对龙凤胎，男丁唤作秋胜，出自刘禹锡《秋词》一语，千金满月后离奇失踪。田源为秋胜办“暖灯”庆贺，全村男人穿长衫，戴毡帽，彬彬有礼；女人穿新旗袍和新鞋子，妩媚娇娆。灯明亮，鼓声响，“瑞狮、黄龙”对舞，临江拳、东河拳手打擂台，众人欢呼，皆大欢喜。

　　八十年代中期，高中毕业的秋胜，恰逢稀土大开发，当时群山沸腾，众情激昂，少数人攫取了第一桶金，造成矿区水土流失、环境污染。面对村里丰富的稀土资源，田源父子拒绝外来人进村开矿，秋胜在县城一城市开发企业做主管。五年后，秋胜另立门户，买下上万亩山林，创办木材加工一体化公司，涵盖规划设计和保护利用传统建筑，带出一批懂粤语的屋场青年，他们改变陋习，开阔眼界。之后办竹签厂、榨油坊风生水起，村骨干青年配股权，组织修缮祠堂、中西合璧的贞吉桥、古码头，翻新闽南风韵的天后宫、厚重庄严的东山书院，盆山人竖起了大拇指。丙子年，秋胜长女水萍出生，“暖灯”打破了生女婴挂脚裤灯的惯例，挂上走马灯。

　　壬辰年，秋胜获市五一劳动奖章，盆山村被定为省扶持村级集体经济试点村，县“美丽乡村”建设示范村。村民以土地或现金的形式参与入股，成立了美丽山村生态旅游有限公司，发展乡村生态旅游。进村道路两旁栽种桂花树、“红千层”；修建机耕道、桥梁、石河道，开发大河坝，建“信丰第一漂”丛林漂流、成人游泳池、儿童水上乐园、门球场、农耕文化展览馆，传承红色基因修建“红军桥”。建成现代化农业蔬菜大棚，四季水果采摘园，养蜜蜂，种植脐橙，一年四季“农家乐”。

　　这年“暖灯”，秋胜主持庆香事迹报告会，庆香遗孀素兰手捧证书和奖章，为全村村民讲述庆香舍己救人的经过。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联播》对此事进行了报道，回顾了庆香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，并透露庆香平日一贯“乐于助人，热心公益事业”。江西省授予庆香五四青年奖章，素兰把奖金捐给玉树灾区。在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评选中，庆香获“全国见义勇为模范”称号。每年清明，村里都组织群众、学生到庆香墓前扫墓，送鲜花，种松柏树，寄托哀思。

　　盆山成立了一支橙乡民间应急救援队，救援队长为秋胜长女水萍，她带领村里志愿者抗洪抢险、山地救援，帮助寻人，对孤寡、困难老人疾病救助，提供心理疏导服务，开展培训课程，帮助弱势女性群体自力更生。“编外导游”水萍结识随粤旅游团来盆山度假的烈士后代辉才，两人投缘。辉才在社会福利院度过童年，如今掌管一家在穗港资贸易企业。辉才父亲部队复员乘车回家，一群歹徒拦路抢劫，他见义勇为与歹徒博斗殉职。那次被抢的人中有一位粤籍港商。港商资助辉才上大学，辉才在他的企业从底层做到高管。港商返港，辉才接管贸易企业。水萍与辉才的恋情几经曲折成正果。

　　辛丑年，秋胜村支书、村委会主任一肩挑，获全省“新时代赣鄱先锋”。壬寅年元宵节，盆山“红千层广场”，出嫁客女携夫带子回娘家“暖灯”，两千人的“全家福”镜头再添新意。古稀老人桂生，身披“中国好人”授带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叔叔进入现场。大堂花鼓、乐队奏得山响。

　　在“全家福”宴席上，桂生“孝老敬老”成了热议话题。上世纪90年代，桂生建起了一栋砖混楼房，孙子出生办“暖灯”，更是让他高兴得合不拢嘴。然而天降横祸，2009年，他在别人家做泥工时，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，两根腰椎骨骨折，经评定为4 级残疾。福无双至祸不单行，原本就弱视的儿子，在2012年竟然失明了，后来儿媳又离家出走。他撑起了家里的天，享受了兜底保障扶贫、健康扶贫、教育扶贫。种植了2 亩水稻和花生，养了3 头黄牛。他二十年如一日，悉心照料无儿无女的91岁叔叔，为婶婶办理后事。2017年春节前，叔叔迁居到村保障房居住，桂生每天走上40多分钟，把饭菜送到叔叔的桌上。如今，桂生的孙子接力，每天给太叔公送饭菜，得到乡村振兴驻点干部夸奖。

　　残疾人长明、招娣夫妇，在村民的簇拥下，坐在第一排定格“全家福”，这是继桂生之后盆山村民再一次上“中国好人榜”。长明1992年因意外事故一条腿被截肢，妻子招娣患小儿麻痹症。长明19岁那年在广东一个砖厂上班左腿卷入搅拌机内被截肢。他回到家里情绪低落，秋森与同村伙伴陪他看电影，上街散心。终于打开心结的长明主动学习家电维修，之后在镇上开维修店，兼卖水果、烟酒。他与招娣结婚后育有一子一女。2009年来，夫妻俩回村建了一栋钢筋水泥房定居，种起花生、玉米、番薯。后来流转山地，种植脐橙，政府帮其申请贴息贷款，国家也补了资金。无奈招娣不幸出了车祸，右腿骨折，完全失去劳动能力，她却借助三斤重的拐杖辅助行走，和常人一样能肩挑手提、上山下地，干农活时反穿鞋子。长明注册了抖音账号，用短视频记录生活和劳作的画面，分享农村的淳朴生活，他身残志坚的画面，得到了众多网友留言、点赞。

　　“暖灯”联欢晚会上，“犁狮、蓆狮”共舞，盆山上空飞起千架无人机组成的字幕表演，“江西样板十大美丽乡村”“江西省五十佳最具乡愁村庄”“江西省书香村镇”“国家AAA旅游景区”轮番变幻花样。

　　水萍以宏飞为原型，编导了一出采茶小戏盛大演出。宏飞打破“70后不愿种田，80后不会种田，90后不提种田”现象，放弃在大城市的稳定工作，选择了一条“下乡路”。2016年创办了一科水稻专业合作社，流转荒芜土地近千亩，开展了大田托管、社会化机械和植保等服务，回收稻草过腹，牛粪返田生态循环；“万亩油菜长廊”带动三千户以上农户收益。做慈善、做公益，成为宏飞生活的一部分，捐赠物资已超过百万元，给一百余户残疾人和贫困户送物资慰问，让五所学校上百名贫困学生圆“微心愿”。

　　那天，老港商带来田源失踪女儿的线索，秋胜一家百感交集。原来，这里隐藏着“暖灯”的另一个秘密……待来年的“暖灯”揭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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