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启蒙老师

　　

　　我读小学一年级，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。一位有爱的启蒙老师，一本特别的课本，一段特殊的学习时光，成为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。

　　7岁那年，我到了入学年龄。在老家，关于学龄儿童有个很有趣的说法：能用自己的左右手，从头顶绕过去摸住另一边的耳朵，就能入学了。我试了好多回，都摸到了耳朵。对此，我十分兴奋：我能上学了！

　　可是开学那天，当穿得整整齐齐的我跟随父亲去学校报名时，老师望着瘦小的我对父亲说：年龄不够，无法入学。父亲急了，找到校长，校长把我看了又看，说：“娃娃这么小，就是让他坐在教室里，也很难适应啊。”我怯怯地说：“我能摸到耳朵了，可以上学了呀。”校长摆了摆手，终是没有答应。

　　我失落地背着书包回了家。看着附近的同龄孩子都上学了，我难过得不愿出门。

　　哪知，开学一个月后的一天，父亲碰见校长，校长告诉他：“我们核实了，你家老大年龄够了，可以来上一年级。”父亲说，上次带来的就是老大呀。校长说：“那让他来试一试吧。”

　　第一次见到班主任方文老师时，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，微笑着带我走进教室。方老师扎着长长的马尾辫，一双温柔的大眼睛充满青春活力。她的微笑，如一缕春风，吹暖了我的心田。就这样，我成了一年级的学生，也成为那所小学历史上唯一一个以这种特别方式入学的学生。

　　坐在教室里，我开心极了，但现实有些“残酷”：同学们已把拼音字母学完了，而且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课本。教语文的方老师把她的语文教科书送给我，又想方设法从县城为我找来数学课本。我现在仍记得，一年级上学期使用的那本语文书上，有方老师用红墨水笔备的课案。多年来，我一直保存着这本特别的课本，它见证了我的那段特别的启蒙岁月，承载着方老师对学生热忱的爱。

　　为了帮我补上拉下的功课，每天放学后，方老师都会把我留在教室，或是带到她的宿舍，给我“开小灶”，不光补习语文，还补习数学。

　　每到傍晚，教师宿舍过道上都会燃起红红的柴火或煤球，飘起浓郁的饭香，那是老师们在做晚饭。为了给我补课，方老师有时甚至没有时间做晚饭。还有的时候，方老师边洗衣服边给我补课——她在学校用石板搭成的乒乓球台上洗衣服，我就站在乒乓球台旁学习和背书。

　　很多时候，补习完功课后，天都快黑了，方老师会送我回家。回家路上，方老师牵着我的手，那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，我一路大声背诵着刚学会的拼音字母，也会叽叽喳喳把学校的所见所闻讲给方老师。有时迎着灿烂的晚霞、有时顶着闪烁的星光、有时伴着蛐蛐的鸣叫、有时冒着飞舞的雪花……那条从学校到家的路并不算长，但它充满了温度，温暖了我的童年，成为我人生中一段特别的路程。

　　我没有辜负方老师的期望，期末考试中语文和数学都考了全班第一。在期末的散学典礼上，学校表彰了优秀学生。念到我的名字时，校长特意把我拉到台前，说：“这个学生来报名时，我看他个子瘦小，以为没到入学年龄，就没要他。他来上学时，已经开学一个月了，但他不光跟上了学习进度，还考了全班第一名。”台下响起了掌声，我用目光寻找到台下的方老师，她一边鼓掌，一边朝我微笑。

　　方老师和蔼可亲，但偶尔也很严厉。记得二年级统考前的一次测验，我因为贪玩，没有仔细检查就第一个交卷，被方老师毫不留情地罚站。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“答完题后一定要认真检查！学习是最好的路，农村娃娃只有念书才能改变命运。要把书读好，就一定要戒骄戒躁，骄傲自满是最大的敌人。”我重重地点点头，默默地把方老师的话记在心里。

　　三年级开学时，方老师没有在学校出现，她调走了。得知这个消息后，我难过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。那以后的很多年，我再也没有见到方老师，我把对她的思念和感谢，化作学习的动力。
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我成为一名记者，如愿走上理想中的工作岗位。我更加想念方老师，我想告诉她，我一直牢记她的谆谆教诲，通过努力学习走出了大山。

　　后来，我辗转打听到方老师的住处，专程前往拜访。面对我的突然到访，方老师微微愣了一下，很快会心地笑起来，朗声喊出了我的名字。那次见面，距离方老师调离我上学的那所学校，已有15年时间。我十分感动，5000多个日夜过去了，方老师竟然还记得我，而我不过是她教过的众多学生中的一个。灯光下，方老师仍然那么亲切和蔼，依旧充满朝气活力，一如当年的模样。她的笑容，还如春风一般温暖。恍然间，我仿佛回到了7岁那年，变回了那个小小的一年级学童，安静地坐在方老师宿舍的灯光下，听她上人生中的第一堂课……

　　（夏克斌）

原文链接：http://www.sczx.gov.cn/content-22e4b4fbce854a6e9a877cc6b7803b42-2c93ea827ba55234017bc8652070034e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