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节与天通——南宋抗元义士张和孙的骨鲠一生

　　南宋末年，元军压境，家国存亡之际，以文天祥为代表的一批忠臣义士挺身而出，在风雨飘摇中，选择用生命守卫国土。其精神之可歌可泣，可悲可慕，激励后世，经久不衰。

　　在文天祥的作品集《文山集》中，有一首题为《绿漪堂》的诗，其中有“清声随地到，直节与天通”之句。清声、直节，都是形容声誉高、操守正的褒词，所谓诗言志，这是他对绿漪堂主人张和孙的由衷赞叹。

　　

　　文天祥《文山集》中记载

　　张和孙是何许人？何以文天祥对其有这样高的评价？

　　张和孙，字哲斋，南宋时浙江临海县城门人（今属三门县花桥镇），生年不详，卒于南宋景炎二年（1277），北宋开国功臣张永德之后，南宋末抗元义士。《浙江通志》《两浙名贤录》及《台州府志》等均有传，多以“忠烈”见诸史料，是南宋末年抗元力量中台州队伍的重要领袖。

　　张和孙自幼颖悟好学，通读古今史籍，受台州重义好武的地方风俗影响，兼善拳射，练就一身好武艺。张和孙数次参加科考，但屡试不第，也就看淡了功名，他回乡修居置业，潜心教子，因常仗义疏财，关顾乡里，渐成一方名望。只是时局动荡，有志之士怎会偏安一隅不问世事？他曾作《吊宋高宗》，透露了对宋室疲弱的担忧：“鳌背龙飞集武林，无端麦饭也关心。五城无限思乡泪，莫向浮门泣故琴。”

　　德祐二年（1276），元军兵至临安，宋室倾覆在即，文天祥临危受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，作为使臣到元军中讲和谈判，但因与伯颜针锋相对而被后者拘禁在元营，幸得随从杜浒（台州黄岩人）等部下营救，逃入真州。一行人一边逃避元军追捕，一边南下寻找益王（赵昰）、广王（赵昺）。途经浙东海面时，遭遇元军敌船，匆忙之间，只得避入临海境内仙岩洞（今属三门），躲过了危险。

　　也许是听闻了张和孙的名望，也许是同为台州人的杜浒对张和孙素有了解，文天祥一行悄然来到张和孙家。但几人并未言明文天祥的身份--自京口脱险后，文天祥便化名为刘洙，并未表露真实身份。而豪爽的张和孙也没有过多思虑，盛情款待了来客。

　　

　　清代临海县志记载

　　文天祥与张和孙应是一见如故，宾主相谈甚欢，张和孙请文天祥为绿漪堂作诗，文天祥欣然应允，便写下了前文提到的《绿漪堂》：“予自海舟登台岸，至城门张氏家，盖国初名将永徳之后，主人号哲斋，辟堂教子，扁绿漪。为赋八句：‘义方堂上看，窗户翠玲珑。砚里云坛月，席间淇水风。清声随地到，直节与天通。庭玉森如笋，干霄雨露功。’”几百年后，清代诗人钱载写道“燕市黄冠归不得，绿漪堂上哭刘洙”，又向世人提起了这段乱世相惜的往事。

　　有了志同道合为基础，文天祥劝说张和孙一起举事抗元，素有报国之心的张和孙果断应和。商定后，文天祥决定继续南下寻找二王，张和孙等人送至黄岩，文天祥往南而去，作《过黄岩》寄予张和孙，公开了自己的身份：“予至淮即变姓名，及天台境，哲斋张为予觅绿漪诗，予既赋，题云‘清江刘洙书此’。过黄岩，寄二十字：‘魏睢变张禄，越蠡改陶朱。谁料文山氏，姓刘名是洙。’”

　　自此，张和孙才知留家数日的客人，竟是大宋名相文天祥，感其忠贞，他随即倾尽家产，招募义兵，打造船只，传檄四方。周边各地豪杰纷纷响应，一时间台州成为抗元前线。文天祥同窗好友邓剡的《文丞相督府忠义传》记下了始末：“张哲斋，台州海上豪也，所居曰城门镇，盖国初名将永徳之后。丞相自通州泛海过城门，哲斋延欵，结约举事，张欣然聚海艘，移檄海上豪杰听命。”

　　大难之中，方见大义。张和孙率领义军，先后在浙江、福建等地与元军鏖战二十余次，实力不可小觑，后至福建福安县与文天祥会师。张和孙救国情切，请命攻取明州（今宁波），以图收复临安，但受到左丞相陈宜中、元帅张世杰等人的阻挠：“会丞相至福安，请自取明州。为陈宜中、张世杰沮止。”

　　景炎二年（1277），元将张弘范南下追击灭宋，至台州时，看见了张和孙号召起义的檄文，由于小人出卖，张和孙率领的义军遭到围攻，几番苦斗之后，终因寡不敌众而溃败，张和孙也不幸被俘。

　　起初，张弘范试图劝降张和孙，遭到张和孙断然拒绝，他凛然道：“吾生为宋民，死为宋鬼，何怪我为！”张弘范恼羞成怒，不仅戕害了张和孙，还下令屠杀张氏满门。旁人劝张和孙之子赶紧逃生，其子道：“焉有父死而子可逃者？”遂随父舍身就义。

　　

　　临海仙岩洞新建宋文信公碑记

　　明嘉靖四十二年（1563），为纪念抗元义士，弘扬忠贞硬气，台州太守李光宸、通判胡济世在仙岩洞建起“文信国公大忠祠”，祭祀文天祥与张和孙、杜浒、胡文可、吕武等四位义士。庠生叶琰、王梅龄等亦捐产助建。明清时期，每逢春秋二祭，官员仕宦都会到此礼祭，追念先贤。诸多文人名士也在此留下了钦慕的印记，有清代礼部侍郎齐召南题“仁至义尽”和督学浙江等处学政、吏部右侍郎彭启丰题“正气长存”等，而明代陈锡《临海仙岩洞新建宋文信公碑记》，清代齐召南《重修仙岩洞大忠祠碑记》、陈卧冈《重修仙岩洞大忠祠碑记》等三通碑记，则记载了大忠祠的历史变迁。

　　台州背山面海，在漫长的历史迁衍中，逐渐养成了一种独特的地域风气，这种来自山海间的原始属性，铸就了台州人刚烈倔强、重义轻死的性格。文天祥过境虽短短数日，却迅速获得张和孙的响应，继而激奋起民众的昂扬斗志，皆因这方水土之上，自古就有正气长存。这股气，古人形容为“能慕义”，而鲁迅先生则将之称为“台州式硬气”。也正是这股气，濡养了台州人的大气、灵气、和气、豪气。（何薇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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